柳枝

他今日喝酒，确有排解苦闷的意思。

摩多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，这群昌平军还跟孙子似的龟缩在城内。如今裴映洲还未上任，满洲群龙无首，暂且掌管全军的是方留良。方留良不是刘家人，但也曾在刘胜麾下效力，效力时间不久，却将刘胜那窝囊劲学了个十成十。

鲁腾一心为死去的弟弟报仇，却苦于没有机会，轮值前便多喝了几杯，反正就算当值也是干巴地被楼下骂。

他不是输不起的人，藤月的话让他醍醐灌顶，喝酒又有个什么劲？是真汉子就该把怒气发到城外那群不知好歹的阿尔斯勒残军身上，杀他们个片甲不留！

想到这，心中便也生了万丈豪气，要去营中领罚。

“且慢。”藤月拦住了他，道：“大敌当前，若是被打个好歹，那我大郢岂不是平白折损了一名将士。与其这样，不如将功折罪，来日战场见分晓。”

鲁腾是个爽快人，听及此，深深朝藤月一揖道：“姑娘的话，鲁某铭记在心，日后上了战场，定然不负姑娘厚望。”

他的酒已醒了大半，看到一旁不显山不露水的裴映洲，也没有再目光轻蔑，恭恭敬敬行了个礼，回岗位去了。

藤月二人上了车驾，天色不早，这满洲营到底该什么时候去、如何去，还是一个问题。管中窥豹，鲁腾不过是冰山一角，军中之人，不乏鲁腾这般血气方刚的汉子，亦不乏蛰伏在暗的小人。

“嘿，弟妹今日可真是威风。”藤月甫一上车，便听见苏望轩眉飞色舞道：“这一手鞭法，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。”

宋蕊初着了粗布长裙，打扮的如同满洲城里所有不起眼的农家妇女，听见他这话，道：“那是自然。不像有些人，没去几天险些把自己搭进去。”

“我那不是识人不清嘛，”苏望轩挠挠头，道：“总归是第一次当将军，没有经验。”

这么多日子，他也理清楚了。当初泄露作战计划的，恐怕就是那个李通海。苏望轩一开始本不想往此人身上猜，因为李通海在营中一向中正，且对他帮扶诸多，不想最后，竟是养了一条毒蛇。

他初至满洲时，新官上任，举步维艰。在满洲的兵，都是随着刘胜多年的老油条了，说话办事不至于得罪他，却都是不着痕迹地推诿他布置的任务。

苏望轩并不是轻易相信别人的人，他自幼失去双亲，其实比旁人更为警惕。当初李通海愿意相信他，将后背交到自己手中，说：“苏小将军，我是被遗弃之人。苏小将军愿意相信我，任用我，是李某的荣幸。”苏望轩也只当是一句玩笑话。

可当他提出奇袭阿尔斯勒残军时，只有李通海愿意支持他。他们没有让人失望，那一仗，他们赢了。

然摩多并非无能之人，他们虽说奇袭成功，还烧了对方的粮草，但撤退时被对方发现，数不清的箭矢便向着他而来。情况紧急，李通海为了保全他，自请带着一个小队引开敌军。苏望轩自是不愿，他是主将，岂有将危险留给旁人的道理。

李通海说：“苏小将军，您是主将，军中还等着您去主持大局。只是属下有一个请求，我若是能活着回来，还请您以后善待如我一般身上流着异族的血的可怜人。若是不能，还请将我葬在郢都，我很想去看看那个传说中歌舞升平的富庶之地。”

苏望轩最终咬牙答应了。

苍天保佑，李通海最终回来了。他整个人伤痕累累，但还是下跪行礼道：“不负将军所托。”

后来苏望轩才知道，李通海在那次奇袭中一条腿落下了伤，平常看不出来，下雨天却会蚀骨钻心的痛。

他被愧疚与感动淹没，当时竟然没有怀疑，对方为什么能从摩多手中逃脱。

更是在之后犯下了几乎致命的错误——同李通海商量木石谷之事，并将后背交给了对方。

从未想过，生死相托，也可以是一场利用。

李通海背后之人，究竟是谁？

“他眼下应当还不知道自己已被识破，你准备如何处置？”裴映洲眼睛微闭，似乎在闭目养神。

“我们现下没有证据，不宜打草惊蛇。就让他回满洲军营吧。反正没有李通海，还有王通海、赵通海。在眼皮子底下，总归让人好应对些，只是万事防着，不让他接触到军中机密便可。”苏望轩道。

“倒是不笨。”裴映洲道。

“你说什么呢？我是你表兄你说这话？”苏望轩被裴映洲这没来由的一句整的有点底气不足，连忙反驳道，又有些好奇地问：“你是如何发现李通海就是泄密之人的？”